□杨新元

“跑了那么多路，只看到这么一间破房子，真不值得。”电梯里，一位外地游客抱怨说。说者无心，听者有意。我知道这间破房子就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斯宅。这次到诸暨来，我就打算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这座隐居于诸暨东白山麓的江南巨宅。而这位外地游客的抱怨，更触动了我心底的愿望，于是，我决定去看看斯宅。

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，车子终于在斯宅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。

我走下车，迎面就看到千柱屋正厅用青石制作的门额上，“于斯为盛”4个篆体大字在斜阳的照耀下特别醒目。

应当说，这些年，由于工作的关系，我看到过的古宅老屋也不少，像东阳的卢宅、桐乡乌镇的老屋、湖州南浔的小莲庄等，然而，这座巨大的斯宅还是震惊了我。

重重叠叠的马头墙和纵横交错的屋脊，使人感到这不是一间民居，而是一个村庄。然而，大门一侧“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”的石牌，又明确告诉我，这就是一间大房子，而不是一个村子。

此刻，已是下午三点多钟，太阳斜照在这座已有二百多年历史的老宅上，乌瓦白墙，朴素而沧桑。那瓦当上密密重重的青苔和烽火墙上的乌黑印记，仿佛是老人脸上的皱纹，见证着时光留下的痕迹。

四面青山环抱，老宅前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着，似乎在轻轻地向我们诉说这座老宅的悠久历史。

千柱屋是因其全宅有1322根柱子而闻名于世的。它始建于清嘉庆初年（公元1798年）。据陪同的人介绍，整座宅子有7400多平方米建筑面积，32条弄堂，10个天井，8个四合院，118间房间。过去，千柱屋里有户人家养了一头牛，从不到屋外放养，天天在千柱屋里转悠，轮流吃10个天井里长的青草。结果，也养得膘肥背圆。

从稍远一点的地方看过去，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座屋子有5条纵轴线，正中一条是正大门，两边各两条，也各有对应的大门，门额均用青石制作。

我们首先走进了中间的正大门。在外面看，倒也看不出有多少颓态，然走进去一看，就感到斯宅确实老了。那密密麻麻的廊柱，在经历了几百年的风吹雨淋虫蛀后，都已伤痕累累；各种雕工精湛的门窗、牛腿，积满灰尘。里面正在进行整修，好几处地方都搭着脚手架。“是应该整修了，不然，可惜了这座古宅。”我说。

我缓缓地行进在一进又一进的老屋里，仿佛在时空的隧道里穿行。

这座屋子的主人斯元儒，字翼圣，是清道光年间的太学生，议叙登仕郎。在当年，是一个类似于“太平绅士”的富商。那个年代，远在安徽绩溪的徽商胡雪岩还没有出生。他拥有山林万顷，既富甲一方，又乐善好施。曾捐银万两赈济灾民，又以2000两白银建考试棚。道光二年，钦赐匾额嘉许，称其“活十万户饥民让义田种德，庇廿四乡学士称广厦树功”。至今，千柱屋里还保存有“孝廉方正”“彤管重辉”“一技挺秀”“石涧听松”等匾额。

当然，最令我感到珍贵的，是正厅照墙上的《百马图》砖雕。

这块用21块长0.34米、宽0.30米的青砖浮雕拼幅而成的艺术作品，总长7.04米，画面错落有致，层次分明，人物和马儿都栩栩如生。

斯宅的纵进深有60多米，里面至今还住着七十多户人家。行走在廊檐相结的屋子里，可以走遍千柱屋的每一个角落而做到“晴不见日，雨不湿鞋”。我想，当年斯元儒造这座巨宅时，让族里的小孩子可以足不出屋而上学、游戏，可能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目的。

我的眼前幻化出身着长衫马褂、拖着一条长辫子的斯元儒，正带着一群小学生在庭院里嬉戏、读书。时光过得真快，一晃几百年就过去了，一代又一代人从斯宅里走出来。我没有去查过斯姓家族在这几百年里出过哪些名人，不过，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，从这座古宅里走出来的人，是会懂得忠孝礼义、报效社会的。

从千柱屋走出来，向屋后山上走去，不多时就可以到达“林泉之胜、甲于一邑”的笔峰书屋。

这里，襟山带水，曲折幽静。沿途各种数百年树龄的古木比比皆是，书屋子前有两株盘槐，曲虬横卧，苍劲古朴。据说一株叫青狮，一株叫白象。我仔细看，倒确有几分相像。

可惜书屋的破败程度比千柱屋还厉害。除了几堵残墙外，书屋已名存实亡。

我站在书屋前的草地上，四周树木苍翠欲滴，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丛中鸣叫着，阳光暖暖地照着，真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。我想，我们的前人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富有人文内涵的老宅古屋，如果不及时抢救，就会在风雨岁月的雕凿中渐渐消失，就像这座笔峰书屋一样，这是十分可惜的。好在当地政府的有关部门已看到了这个问题，并已着手进行抢救。

我期待，在不久的将来，有更多的人来探访千柱屋和笔峰书屋，为它们蕴藏的丰富人文内涵而感到不虚此行，而不会说只看了一间破屋子而懊悔跑了一趟冤枉路。

作者简介：杨新元，中国作协会员，浙江日报高级记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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